祝我拥有内心戏自由
小的时候,你们有没有什么家人里给起的绰号?
我五姨给我安了个花名,叫“烂玻璃”~意思是我开不起玩笑,别人跟我开玩笑时我容易哭鼻子,像碰一下就碎烂掉的玻璃渣子。好像说得也没错,打小起我就常常因别人一句话一个动作,躲在被子里哭好久,思绪混沌地咀嚼事件的经过,最后笃定自己不被人喜欢。举一个深刻的例子,也许是初中吧,在五姨家吃饭,饭桌上五姨丈溺爱地把菜往表弟那边挪了挪,怕他夹不到。不过是人之常情,当时我却因为没有爸爸为我这么做,觉得大人们不那么爱我而偷偷哭泣。敏感内心世界,像是春天里一场绵长惆怅的雨,打湿了枕头,也潮湿了整个童年和青春期。
人们通过花开春天的到来,却不知道,最先感知造物主轻抚的,是灿烂的盛开,是埋在土里的错综复杂的根,是它最先醒来,而后才有在枝头恣肆蔓延的春意。
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高度敏感的?似乎来自一次大学同学间的八卦聊天。大家在吃班里某公认美女与某男生在谈恋爱的瓜,一脸惊讶,我不爱八卦但却风轻云淡地说从某某细节里我早有察觉。同学惊讶了“你可心思太细腻了!”这算夸奖吗?这是第一次察觉我原来是个“对小细节敏感的人”。但事实是,在过去30年的生命里,我未曾欣喜拥有这个特质,反而一直把敏感当作巨大的缺点,甚至缺陷,很想把它改掉。
敏感是如何沾染上这个。小时候,我妈“鸡毛掸子伺候我”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“当初离婚时就不该要你,你要是跟着你爸生活,你会活得比草还贱!”,我现在当然知道那是气话,但那时每次这样刺人的话不断重复时,我便觉得爱和被爱是件奢侈的事,我不配。所以我训练出敏锐的触觉,紧绷着神经勘查大人们的喜恶以防总结不慎踩雷,同时身体里感应红线也越长越多,轻轻一碰就破防,它们盘根错节地缠住我,常常把我扼得喘不过气。大人们的雷,我没避开多少,倒让我远离了小孩该有的嘴甜卖乖要糖吃的天性,我规训自己,爱不是我该或者我能拥有的东西,索求是不要脸的,也会招人厌的。如果小学还能算作大部人天真烂漫的年纪,那时我就失去了相信爱的能力。现在听大人们说,我幼儿园时可泼辣,放学经过小卖部,不买零食就蹲下来大哭耍赖不走;街口商店的漂亮鞋子,不给买就说“我再也不跟你好了”;高第街的档口没有厕所,我急了也不顾大人们忙碌一天在吃晚饭,搬个屎盆就在旁边拉粑粑……我真的怀念那个可以大声说出自己需求和感受的自己。
所以,当二十几岁的我真的意识到敏感存在于我身上时,我给了它一个更具厌恶色彩的形容——矫情。笔名“说多了小姐”就是这么来的,总觉得自己“说多了都是矫情”,一方面苛责自己何来那么多内心的波澜起伏,迷信理性或钝感一定不会那么容易受伤;一方面不相信世界上有感同身受,表达的千言万语远未及真实情感的千万分之一。我无数次希望斩断自己的触觉,希望自己成为一个理性的人,在面对生活的抉择时,能冷静判断利弊分析得失,而不是囿于人情,挣扎在情绪旋涡里。如果说小时候缺爱的不安全感是敏感体质的根源,那长大后我把敏感视为矫情,我也一直站在普世的标准下,打压鞭笞真正的自己。
可最近我突然开始觉得“感知力真是个好东西~”不知道是因为最近看了《我们民谣2022》,被那群“去感知唱感受”的人触动,还是说,随着步入中年的我越来越摆烂,我也说不清为什么,在今年春天伊始之时,我开始对我敏感这个特质感到感恩。是的,感恩。敏感确实让我链接了更清晰的痛苦,但它也让我链接了更丰富的想象力和细枝末节的美好,我一直就同时容易被不起眼的小事和琐碎感动,这能不算是好事呢?比如,骑车上班的路上,我多喵了一眼路边的不起眼的白墙,三月早晨的阳光穿过树木在它身上投下好看的阴影,看起来像是造物主因为打盹儿而潦草挥几笔的春天油画,随意但充满生命力,我便莫名地高兴,是超高兴的那种。这样瞬间有很多,以前我却因为这些美好换不来实际的价值而不曾好好珍惜。
人们通过花开春天的到来,却不知道,最先感知造物主轻抚的,是灿烂的盛开,是埋在土里的错综复杂的根,是它最先醒来,而后才有在枝头馬幣恣肆蔓延的春意。
朋友们总调侃我,不识喝酒,我少了一个人间乐趣。是的,但我也从不用酒精的催化和麻醉,才能让自己变得感性与真实。未来,如果把感知力变成听见自己的手段,我是不是就能更清晰地描绘自己,更能正视自己的感受与需求?不管那是自我怜悯,是痛苦揪扯还是琐碎的感动,感知是保持自我鲜活和存在的真理,那就任由它信马由缰吧。
祝我拥有,挥之不尽的内心戏自由。